好!今天我們接著聽師父的開示。
那麼那個時候,他那個時代佛法最盛、非常盛的,就是北印度的迦濕彌羅,迦濕彌羅。那時候迦濕彌羅有一個叫眾賢論師,眾賢論師看了這個世親菩薩的就破他,破他。那麼最後呢,世親菩薩沒有給他兩個人相辯論,他就避開他了。避開他了,於是大家說:「哎呀!你看看,大概世親菩薩不行啊!」(當然我們稱他為世親菩薩啦!)說:「這某人哪,不行啊!所以他避開了。」他弟子也覺得心裡面很不服氣,說:「這個老師啊,你這麼跑掉了,人家看起來好像不對。」「不是!不是!」他說:「這個很明白呀!像這個螢火蟲跟那個太陽,不必跟他諍論,那個太陽絕對不會跟那個螢火蟲爭光榮,讓他去好了!」就是這樣。所以他始終避開,那麼以後呢,眾賢論師也沒辦法跟他辯。
在這幾個段落之中,師父引經據典地幫我們講了由於謗法引生的這些過患或者悲劇。在這裡邊,眾賢論師和無垢友的公案在《大唐西域記》裡,師父希望我們去看一看,所以這次我們就一起看一看。我給大家按照《大唐西域記》裡的再講一遍,因為有名、有姓、有時間、有地點,是歷史上真實發生的這個故事。
《大唐西域記》關於眾賢論師和無垢友的公案,在〈大伽藍篇〉裡邊。說在德光寺以北三、四里的地方,有一座很大的寺院,叫大伽藍,其中的僧徒兩百多人都是學習小乘法教的,這個地方就是眾賢論師圓寂的地方。眾賢論師是哪兒的人呢?他是迦濕彌羅國人,非常地聰敏、博學,年幼的時候就已經美名遠揚了,他對一切有部的《毗婆沙論》有特別深入的研究。
當時世親菩薩一心追求深奧的妙道,探索言詞中包含的義理,然後就駁斥了毗婆沙師執持的論宗,撰寫了《阿毗達磨俱舍論》。這部論詞義俱佳,佛教理論精明高深。然後眾賢論師得到這部論就開始閱讀,閱讀以後,他非常刻意地進行了深入的研究。研究了多久呢?非常刻苦地鑽研了十二年,十二年的時光喔!鑽研完了之後,他就寫下了一部論,這部論有兩萬五千頌、共八十萬言,這部論它就叫《俱舍雹論》。這個「雹」字就是他要下雹子打《俱舍論》,就是提出駁難的意思。這本論號稱用詞深遠,意義窮極幽微之處。眾賢論師就對他的弟子們說:「以我傑出的才能,依憑我正確的論述,當步步駁斥世親,挫敗他的鋒銳,不能讓這位老者獨享盛名。」
於是他的三、四位才俊弟子,就帶著他所著作的論典去拜訪世親菩薩。當時世親菩薩在哪裡呢?就在磔迦國奢羯羅這個城裡面,聽說了這件事──聽說眾賢論師要來了!聽到之後,世親菩薩就整理行裝收拾東西了,好像要啟程的樣子。世親菩薩的弟子當然感到非常地費解,就上前勸諫菩薩說:「大師您德高望重,可比先賢,名聲揚於當世,遠近學者無不推崇,為何今天聽到眾賢的名字就感到驚慌呢?如果有必須屈尊之處,那我們可以厚顏去面對。」然後世親菩薩說:「我現在要出門遠遊並非是為了避開這位學子,我看這個國家裡邊沒有明達是非之士,而眾賢論師是年輕後進,擅長辯論、詞湧如流,我又年耄已衰無法主持辯論談道。我想用一句話先挫挫他的不同說法,引他到中印度,讓他面對那邊的年輕俊傑,大家就可以明察真偽,討論宗見裡邊的得失了。」然後世親菩薩很快地就讓他的同道一起揹著行李開始遠遊了。
這邊世親菩薩走了,那邊眾賢論師他們也就來到了這裡。眾賢論師在世親菩薩離開後的一天就到達這個寺院。到達這個寺院之後發生了奇怪的事情,他就忽然覺得氣力衰竭。於是他就寫信向世親菩薩謝罪,說:「如來涅槃後,弟子分宗而傳其學說,擅長各自的專門之學,偏袒同道、排斥不同的部派。我由於淺薄無知,謬承前輩所傳,閱覽您的《阿毗達磨俱舍論》,看見論中破斥毗婆沙師的理論,我就自不量力地深究了多年,才創作了這個《俱舍雹論》,希望能夠扶持作為正宗學說。然而我智慧不足卻想要謀求鴻圖,唉呀!如今卻死期將至。如果菩薩您宣揚深奧細緻的微言大義,透過批評、論述的方式闡揚真理,又能不毀棄我所受持的理論,保留我的遺作,那這就是非常幸運了,即使死亡我又有什麼遺憾呢?」
然後眾賢論師就挑選了他的弟子們當中能言善辯的,告訴他說:「我是菩薩的後學,卻輕慢了先輩賢達,命運將如何呢?現在我即將死了。你帶著這封書信及我撰寫的論著,代我向菩薩謝罪、悔過。」然後說完這段話,據說眾賢論師就往生了。
然後他的弟子就攜帶著書信和論著去拜見了世親菩薩,見到世親菩薩就啟白說:「我的老師眾賢論師已經捨壽,遺言說要呈給您這封信並且自責謝罪。不敢想說老師還能不致身敗名裂。」世親菩薩看了這個信,而且閱讀了眾賢論師寫的著作,他沉吟許久,然後就跟弟子說:「眾賢論師是一位聰敏的後進,他的理論雖然有所不足,但用詞很好。我今天如果想駁斥眾賢的論著,這是易如反掌的。但是考量他臨終的期望,也珍重他知難而為的言論,姑且遵循大義、保留他的宿願,更何況此論能闡揚我的論宗呢!」結果世親菩薩就把眾賢論師的著作改名了,改名為《順正理論》。
這下子弟子們又開始驚訝了,想世親論師是為什麼呀?所以他們就又去勸說:「眾賢論師還沒往生之前,大師您就遠行避而不見;得到了他的論著之後,又將它改名,我們弟子愧不敢當此事啊!」看大眾疑惑,世親菩薩想要給大家講明白,去除眾人的疑慮,就說了一個頌文:「如同獅子王,避開野豬遠遠地離去,二者的力量誰輸誰贏,有智之士都應該知曉的。」
眾賢論師圓寂之後,他的遺骨經過了火化,然後在這個寺西北兩百步以外的菴沒羅林中建造了一座塔,所以這是當時玄奘大師親自看到的這座眾賢論師的塔。
我們在看這個故事的時候,發現世親論師和眾賢論師的關係:在《大唐西域記》中,說眾賢論師是世親論師的晚輩,這個很清楚,玄奘大師認為是晚輩;但是在《師師相承傳》中,說世親論師有在眾賢論師座前學習《大毗婆沙論》。如果依據《師師相承傳》的這個說法,世親論師就是眾賢論師的弟子,漢藏說法是不同的。
可是在宗大師所著的《密宗道次第廣論》中說:「《俱舍本論》,明迦濕彌羅婆沙師宗,自造釋論,亦廣明經部宗義。其眾賢論師、陳那論師、稱友論師、滿增論師之疏,藏地皆譯之。」這句話可以看出,宗大師認為眾賢論師是一位為世親菩薩《俱舍論》寫注釋的後學。像眾賢論師所著的這個《順正理論》,玄奘大師有譯成漢文,然後藏地的譯師也有譯成藏文,那本論的內容其實就是對《俱舍論》全文的解釋,但是其中帶有著批判而已。觀察一下,如果眾賢論師是世親菩薩的老師,不太會做這樣的注釋。因此按照《大唐西域記》等漢地的說法,以及宗大師的認定,最主要從眾賢論師自己的著作內容來看,《師師相承傳》裡邊說眾賢論師是世親論師的老師,這個說法可能有待觀察。
大家讀到這裡的時候,會不會擔心:「哇!那個冰雹是來打《俱舍》那部論的,後來變成《順正理論》,那其中批判世親菩薩的那個論點要怎麼做呢?」後來世親菩薩的弟子都給予有力的回覆,就是批判的都不成立,而且妙音笑大師也辨析得很清楚,所以這一點大家不用擔憂。
有沒有發現世親菩薩的胸襟多麼地寬廣?所以在佛教中,你提出你的觀點、我提出我的觀點,大家可以討論,而且可以和顏悅色地處理這個問題,不用去瞋恨,不用戰爭、流血,甚至付出墮落的代價。我覺得這種辯論的風氣也一直到現在,我們能在這樣的一個學風下學習這樣至深的真理,真的很幸運!
這一段,世親菩薩和他的弟子們這樣的一段對話,大家有沒有想:我們應該學到的是什麼?比如說你會發現他們師生的想法都是反的──就是老師這樣想、弟子那樣想,然後每次都是截然不同。所以跟在師父旁邊的時候,也會強烈地感覺到,比如說:當初師父想要招收預科班的時候,大家能理解嗎?甚至寺院裡的法師能理解嗎?出家就是想要努力地學習教典,還要教預科班,這件事對於教務法師來說,一定是很難想像的!
但是,大家還是隨順了善知識的教誡,而且身體力行、跟隨善知識的方向;還有師父說要種有機,然後師父說要關心教育、辦各種教育的提升營、關心老師們,然後關心校長、關心教授。可能這件事經過了二十年、三十年之後,有幸一直跟隨著善知識的人才發現:「哎呀,這是一個多麼悠遠的洞見啊!」我們會認為二、三十年很悠遠了,但是有一些善知識他的功德可能要經歷一百年、兩百年,才會被後人認知到。
所以,當時世親菩薩把眾賢論師的論留下來,現在我們在學習的時候,可以參考他的一些觀點,然後提出一些辨析,還是有幫忙的──妙音笑大師都做了詳細的辨析。所以可以展開討論、可以提出你的意見,如果你的意見被駁斥了,你也不要不高興,因為大家都在討論真理。
一開始世親菩薩不跟他辯論,後來又把他的論著留下來。到底在菩薩的心中,怎樣的做法是對教法、對有情最有利益的呢?這件事我也是常常看到師父非常慎重地思考,也常常看到他老人家去佛前殷重地祈求──什麼樣的行為會對聖教產生長久的利益,對住持聖教、對饒益有情產生這樣的利益。他的目光深遠的程度,跟在旁邊的人是很難想像的。你跟著、一直跟著一直看,看了很多年、很多年之後才明白:喔!原來是果相出現的時候,才能夠知道當初他的用心是多麼地慈悲,想的是非常地深遠。
所以這點也提醒我們所有跟隨善知識學習的人,不要說:哎呀!善知識那麼想、我這麼想……。就一直覺得自己有道理,然後不肯轉,甚至有的時候會覺得善知識是沒道理的,因為自己的見解太強了嘛!如果太強了的話,就會造惡業。所以,留下一個謙卑的、能夠謙下學習的這樣一個心態,無論是跟在上師身邊,還是跟很多的人打交道,其實都是滿好的。你們認為呢?尤其是跟善知識學法。像《廣論》裡說:你看!春天來的時候,什麼地方的草最先綠呀?一定是低窪地區的,對不對?如果沒有一個謙下的、虛懷若谷的學子的心,怎麼樣去承載諸佛的智慧和慈悲呢?